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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筵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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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筵宴

秦黛黛一行人是在第二日午時入的神玄宮。

神玄宮弟子駕鳳羽舟而來, 親自將眾人迎入宴客的連曲峰。

有初次參與萬宗大會的弟子,一時之間好奇地張望著遠處的景色,嘰嘰喳喳地議論。

秦黛黛看著熟悉的連綿群峰, 明明上次離開她也還是九真峰上的一名弟子,如今再回來,竟已有物是人非之感。

“若秦宗主也能隨我們一同前來就好了……”身後的弟子中,不知誰小聲說道, 聲音中帶著明顯的緊張與失落。

議論紛紛的四周頃刻變得安靜。

是啊,若是秦宗主清醒著便好了,那他們太墟宗一定是其他宗門中最惹人註目的那個。

也有幾人察覺到微妙的氣氛,小心地看向站在前方的秦黛黛。

秦黛黛察覺到什麽,轉過身來,還未等開口,便聽見一旁的一名少女認真地否認:“若秦宗主來,我們昨晚便不能出去游玩了,今晨也不能睡懶覺啊!”

秦黛黛循聲看去,是昨晚那個叫楚儀的少女。

有人打圓場, 很快幾個年長的弟子忙點頭附和:“是啊,仔細算來, 我已有大半年未曾巳時起榻了……”

“我也是, 昨夜終於能玩鬧一番了。”

“若宗主在,我們定直接入神玄宮, 大會結束便離開,中間玩不了任何……”

秦黛黛心中微澀, 她知道這些人中有人是為了寬慰她才會這般說, 轉過身看向眾人,半開玩笑道:“不要以為你們這樣說, 我與善淵長老便會放寬之後的比試了。”

一番話落,先前低迷的氣氛漸漸消散了幾分。

“那個人好漂亮啊!”人群裏有人忽的指著遠處驚嘆道。

眾人紛紛順著那人手指的方向看去,秦黛黛也隨之轉過頭。

主峰之上,雲岫殿的玉石欄桿上,一道鮮亮的橘紅身影抱著手臂斜倚在那兒,白玉發冠高高束起的馬尾伴著發間垂纓隨風高高揚起,意氣風發。

少年似隨意地朝外看著,目光不知落在何處,神情模糊。

秦黛黛後知後覺地想起,這似乎是岑望千山不告而別之後,他們第一次見面。

然而下瞬,少年豁然轉身,似惱似怒地回了殿中。

秦黛黛神色微頓,轉念想到如今和岑望唯一有幹系的敕血咒都已解除,他自是迫不及待地撇開那段並不光彩的變小的時光。

思及此,秦黛黛也逐漸平靜,淡淡地收回了視線。

如今秦胥雖已昏迷,可太墟宗到底還是數得上的大宗門,分到的住處自然也是連曲峰上甚好的院落,每人一處寬敞的客房,裏面的物件一應俱全。

善淵長老同弟子們交代了一番此次大會須註意的事項,又同秦黛黛說了今夜的宗門小聚,待交代完畢,天色已近傍晚。

今次畢竟是秦黛黛初次以少宗主的身份亮相,所代表的也是太墟宗,宗門小聚自不能缺席。

天色方才入夜,秦黛黛便與善淵長老一同飛往主峰。

神玄宮弟子早已在主峰相迎,待望見女子與老者落地後,忙走上前:“見過……”

話未說完,那弟子在看見女子長相後楞在原地。

這女子……竟像極了曾在此處一舉奪下符修魁首的那名符修,只是比起那符修,眼前的女子舉止更為從容,身邊的氣息也更加純粹輕盈。

善淵長老蹙了蹙眉,洞虛境的威壓釋放些許。

那弟子倏地反應過來,只當自己認錯了,忙垂下頭:“見過太墟宗少宗主和善淵長老。”

善淵長老應了一聲便朝裏走,邊走邊以線傳音道:“黛黛,方才那人認得你?”

秦黛黛一頓,來之前她已知曉,自己曾入神玄宮一事早晚會暴露,正當她思忖該如何同善淵長老說時,前方傳來一聲和煦的:“秦少宗主。”

秦黛黛朝前看去,先是嗅到一陣好聞的花香,而後眼前仿佛隨之亮了起來。

女子身子纖細高挑,肌膚如欺霜賽雪,烏發綰起,唇瓣嫣紅,淺紫色風雲仙裙如翩然欲飛的雲彩,身前點綴著精致的紫羅蘭,以暗金色紋樣鑲嵌勾勒。

恍若飛於九天的仙子卻有平添了幾分媚色。

秦黛黛搜尋識海,確定自己從未見過這樣的女子,正欲詢問,下瞬卻聽見一聲嬌俏又熟悉的少女聲音:“姐姐,你和父親來此小聚便是了,還特地叫我來做什麽……”

林清漪的話,在看見秦黛黛的瞬間戛然而止,少女睜大眼睛,手指著她,滿眼肉眼可見的錯愕:“你,你……”

“清漪,不可對秦少宗主無禮。”林織音回眸一笑,輕聲斥了聲。

林清漪的目光仍直勾勾盯著秦黛黛,半晌終於找到了自己的聲音:“你說她是……秦少宗主?”

“自然。”

林清漪抿緊了唇,俏麗的面頰滿是迷茫與困惑。

秦黛黛逐漸反應過來,想來眼前人便是美人石上的第一美人林織音。

她莫名想起曾在太墟宗聽到的,千機閣閣主有意為林織音和岑望牽線。

秦黛黛對二人頷首,回了一個禮:“林大小姐,林二小姐。”

林織音笑著點了點頭,不覺多看了幾眼秦黛黛,只覺她與傳言中全然不同。

傳言秦大小姐如何平平無奇,修為不精,可今日一見,卻只覺她眉眼清婉秀致,青絲簡單束起,幹練又颯爽。

“前幾日聽聞秦宗主之事,少宗主休要太過傷心。”林織音緩聲寬慰。

秦黛黛輕搖頭:“多謝林大小姐關心,久聞林大小姐盛名,今日終於得見,果真名不虛傳。”

“不過一些虛名罷了。”林織音淺聲應。

唯有一旁的林清漪,時不時看一眼秦黛黛,再未開口。

不多時大殿已在前方,此處像極了秦黛黛曾參與考核的宮殿,只是比那裏更為闊大而繁華。

此刻裏面早已有數十人端坐在兩側的長幾前,唯中間主座留有三個位子。

“到了。”善淵長老道。

秦黛黛走進大殿的瞬間,幾乎迎來了所有人的矚目。

太墟宗的事,修士或多或少皆有耳聞,只是有人仍不太確定。

如今見秦黛黛前來,反倒坐實了秦胥出事的傳聞。

太墟宗的餘威尚在,若秦胥前來,當坐在主座後第一位,如今秦黛黛代為前來,位子許是還未來得及變更,仍在左側第一位。

“那便是太墟宗的少宗主?”

“之前和玉麟少君有婚約的那個?”

“秦宗主當真出了事了?”

“……”

陣陣竊竊私語聲入耳,秦黛黛心中不由一亂。

“黛黛。”溫和的聲音穿過識海而來。

秦黛黛擡眸,卻見太墟宗後面的位子上,正坐著聞人宗主及一旁的聞人斂。

此刻聞人斂正對她頷首淺笑,像是無聲的鼓勵。

一聲朗笑聲隨之響起,聞人玉宣看著秦黛黛:“女娃娃,怎麽,不想挨著我坐?”

此話一出,周圍的嘈雜頃刻寧靜,目光微妙地在聞人斂與秦黛黛之間徘徊。

秦黛黛深吸一口氣,原本忐忑不安的心情,在這一刻因有人的肯定而漸漸平覆:“聞人宗主折煞我了。”

她說著,回之一抹笑,迎著所有人的目光走到第一位的位子落座。

未曾想方才坐下不久,身後便有侍者小跑而來,手中拿著一紙折疊整齊的符紙,湊近到她身後小聲道:“秦少宗主,給您的。”

秦黛黛神色微訝,接過符紙探入靈力,一行小字徐徐浮現:“你是秦青。”

落款是一個“林”字。

秦黛黛側眸望去,坐在她後方不遠處的林清漪正篤定地望著她。

秦黛黛收回視線,以靈力書下幾字,並未刻意隱瞞:“是我。”

侍者很快帶著字條跑了回去。

林清漪在看清符紙上的字時,神色變了變,擡頭眼神覆雜地看了她半晌,垂首又寫了幾字:“那秦望秦道友呢?”

秦黛黛看著浮現的這幾字,楞了楞,回道:“我說過,他離開了。”

林清漪不知信與不信,抿著唇又讓侍者送來了符紙:“你既是太墟宗的少宗主,那當初為何要入神玄宮?方才又為何同幽月宗的聞人公子那般親昵?”

甚至這一次未等秦黛黛應,又一符紙送來,只是沒等她打開,周圍人除了聞人宗主外,紛紛站起身來。

秦黛黛擡眸,只見大殿外磅礴的金色靈力閃爍過後,一道修長的身影現身,一襲玄色鑲金袍服,黑發以金色發冠束在頭頂,周身仿佛縈繞著一圈金色光霧,英俊的面龐無波無瀾。

靖華道君。

秦黛黛站起身,看著靖華道君走進大殿。

這是她第一次在現實看見他,哪怕他已收斂氣息,那股龐大的威壓仍不容忽視。

大乘境後期,幾欲飛升,恍如謫仙。

可秦黛黛的識海卻不斷憶起曾在嗜情妖的夢境與岑望的回憶中看到的畫面。

將自己的妻子鎮壓在主峰之下。

將自己的孩子當做困住先魔的容器。

“見過靖華道君。”眾人異口同聲。

秦黛黛回過神,只勉強俯了俯身。

靖華道君微微擡手:“諸位不必多禮,”說著,他看向身側空位,凝眉,“玉麟少君呢?”

侍者忙應:“昨日已差人問過,玉麟少君說,他尚有旁事,不來……”

“何人說本少君不來了?”懶洋洋的聲音打斷了侍者的話。

少年的身影就這樣堂而皇之地飛入大殿之中,張揚又無謂,橘紅衣擺在半空劃開一道光景。

眨眼間岑望已立於中央,環視四遭,目光在首位處停頓片刻,察覺到對方視若無睹的目光後,眉頭微蹙,轉眼間若無其事地揚眉:“見過諸位。”

說著,他緩步朝主座旁的位子而去。

秦黛黛自岑望出現,便想起午時他迫不及待避開自己的畫面,始終垂下眼簾未曾看他,只順手打開先前未看的符紙。

熟悉的淡雅橘奴香自眼前經過,頓了一頓後方才走過,坐在她左手邊不遠處的主座旁。

秦黛黛拿著符紙的手微頓,很快如常。

符紙上只有一句話:“你這樣對得起秦道友嗎?”

簡單幾字,秦黛黛卻仿佛看見林清漪替岑望打抱不平的目光。

她的視線在符紙上停頓了片刻,側眸看去。

林清漪正震驚且怔忡地望著走到靖華道君身側的少年,良久似察覺到她的視線,轉頭看了過來,眼中盡是餘震與不解。

秦黛黛收回視線,只輕輕將符紙揉作一團,攥在掌心,以靈力化為齏粉。

她想,林清漪應該已經猜到了。

從來沒有秦道友,有的只是玉麟少君。

這種小聚,一則是修界有頭有臉的人久未碰面,以此為契機見上一面,有事議事,無事也能應酬一番;二便是讓各宗門小輩有個一展身手、互相結識的場合,若能結場門當戶對的親事更好。

這些早在來之前善淵長老已同秦黛黛說起過,如今秦黛黛代秦胥以少宗主之名前來,自是無需被當做小輩在眾人面前舞刀弄劍地施展才藝。

因此,秦黛黛今日只需坐在位子上,看其餘宗門子女各顯神通,自己與人舉杯應酬便好。

筵宴開場,果真說了幾句萬宗大會的事宜,眾人便開始飲酒談笑,待說得差不多了,有人提議讓人舞一招劍訣助助興。

此話一出,便引出了自家幼子上前展現。

秦黛黛酒量不佳,可她也知,今日自己坐在此處,便沒有回避的道理。

眼前的杯盞被侍者一杯杯添滿,她也淡笑著,在眾人舉杯時隨之一同一飲而盡。

自始至終未曾朝左側看去一眼。

“小女織音自幼喜愛舞劍,聽聞玉麟少君一手劍訣出神入化,今日可否指教一番?”千機閣閣主的聲音在偌大的殿中響起。

話音剛落,滿殿寂然。

第一美人林織音,眾人早便有耳聞,今日能一睹劍舞自是極好,且聽千機閣閣主這番話,大有同玉麟少君牽線結親之意。

而玉麟少君曾放言,須得最美最好之女子與之相配,並以秦大小姐“平平無奇”為由回絕了太墟宗的婚約,如今這位秦大小姐剛好也正在席間坐著。

熱鬧誰人都愛看,一時之間,殿上眾人的視線紛紛在幾人間徘徊。

眾人都在擡頭,秦黛黛不好再故作無視,只安靜地隨著大家一同看向主座旁的岑望,神情沒有半分異樣。

她本想掃上幾眼便收回視線,未曾想正對上岑望看過來的目光。

他似乎也楞了楞,低哼一聲便要收回視線,卻又察覺到什麽,目光落在她飲酒後酡紅的面頰上。

岑望的雙眸微瞇,識海中陡然翻湧出陌生又熟悉的畫面:

神玄宮的弟子庭院中,他坐在一旁,身邊是秦黛黛與另外兩個陌生的男女,他們笑鬧、玩樂,說彼此經歷之事,而後暢快共飲。

他未曾言語,卻能明顯感覺到那時的自己心中是前所未有的歡欣。

那夜秦黛黛不過喝了兩杯便醉了,他抱著她回到房中。

她的面頰和今夜一般酡紅,醉眼朦朧,依賴地靠在他的懷中。

而他卻一點點地靠近著她的唇……

正如在蓮池中的畫面。

“玉麟少君?”千機閣閣主再次喚他。

岑望陡然回神,想到那些畫面,心中陣陣慌亂,生硬地收回視線應道:“隨意。”

秦黛黛如常地移開目光,落在大殿中央。

林織音手執一柄水光靈劍開始起舞,水袖蹁躚,姿態利落又漂亮,一舉一動如仙女墜入凡塵一般,煞是好看。

舞至半曲,已有幾聲讚揚聲響起,有人舉杯敬千機閣閣主。

秦黛黛強忍肺腑的熱意,拿起杯盞。

左手邊的少年眉頭緊蹙,指尖金色靈力微動。

卻在此時,一只溫暖雪白的手指壓在秦黛黛的腕間。

秦黛黛一楞,轉頭看去,聞人宗主不知何時離了席,聞人斂坐在她身側,攔下了她手中的酒。

他的手指幾不可察地動了下,秦黛黛只覺自己掌心一癢,似被羽毛輕輕拂過,手中多了一枚丹藥。

“此丹藥能緩解酒醉之意。”聞人斂說著,轉頭對她淺笑了下。

秦黛黛只覺心中一股暖流湧過,回了一抹笑,將丹藥送入口中。

肺腑的熱意果真緩解不少:“多謝。”她輕聲道。

話落的一瞬間,殿外忽然亮了一下,一聲悶雷沈沈響起。

卻在此時,周遭傳來一陣叫好聲掩蓋了雷聲,讚賞聲不絕於耳,隱隱傳來幾聲“般配”“郎才女貌”的低語。

便是靖華道君都瞇了瞇眼睛,似是滿意狀。

林織音收了靈劍,身子輕盈地落地,落落大方道:“獻醜了。”

而後她轉眸望向岑望,胸有成竹問道:“不知玉麟少君有何指教?”

少年未曾作聲,雙眸微垂著,不知在想些什麽,容色泛著些蒼白。

林織音抿了抿唇,又問了一遍:“不知玉麟少君有何指教?”

“望兒。”靖華道君不悅。

岑望回神,迎上眾人視線,習慣地揚起眉梢,語氣懶散:“沒註意。”

一片寂靜。

林織音如仙子般的面龐也因羞窘而泛紅。

岑望恍然未覺,轉眸朝右手邊看了一眼。

秦黛黛與聞人斂之間的距離比方才還要近些,唇角均帶著幾分笑意。

似乎在他不知情的地方,有什麽在悄然發生改變。

岑望的胸口莫名升起一股戾氣,有一瞬竟險些難以克制體內的先魔之力,手指因寒冷輕蜷了下。

這股寒意令他很快恢覆如常,扯起唇角:“我方才倒是見秦少宗主看得分外仔細,不妨讓少宗主說說?”

此話一出,眾人的視線紛紛朝秦黛黛看去。

秦黛黛與聞人斂也因眾人的視線朝後避了避,離得遠了些。

岑望胸口的郁結散去些許,未等散盡,便聽秦黛黛道:“林大小姐劍法優美。”

她的語氣分外坦誠:“與玉麟少君郎才女貌,甚是相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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